探访“狼图腾故地” 《北方周末报》记者  齐·达日汗   发自东乌珠穆沁 2008.4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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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乌珠穆沁草原最深处,满都宝拉格牧民延续着传统游牧文化,生活中有太多关于狼的故事,被姜戎的《狼图腾》曝光在现代社会——

 

 

 

探访“狼图腾故地”

 

 《北方周末报》记者  齐·达日汗

发自东乌珠穆沁

 

当北方周末报记者风尘仆仆赶到锡林浩特的时候,得知距离东乌珠穆沁旗还有230公里车程。

汽车出锡林浩特城区顺着公路向草原深处疾驰,窗外草色遥看近却无,偶尔掠过低头吃草的马群、羊群,以及远处星散的牧户。

草原公路笔直通向天边,但走起来就会发现天边还有天边,司机不厌其烦的说目的地就在前面,把手习惯性指向更远处——东乌珠穆沁草原最深处的满都宝 力格镇,就是姜戎当年写作《狼图腾》的地方。

到达东乌珠穆沁旗政府所在地乌里雅斯太镇,旗政府行政办公室的希日布告诉记者,这里距满都宝力格镇还有180公里并且路况不是很好,随后推荐给正在旗里参加人大会议的满都宝力格镇党委书记呼日查。

东乌珠穆沁草原的辽阔博大,记者的迫切心理和种种猜想,让传说中的“狼图腾故地”更加充满了神秘色彩。

 

踏访故事发生地
 

428日早晨,记者从乌里雅斯太镇出发,奔赴《狼图腾》故事发生地满都宝力格镇。

通向满都宝力格的公路,记者越发感到诚如希日布所言确实难走,途经最长的一段公路,宽度大约只有3米,来往车辆凭借司机娴熟的驾驶技术,却能在疾驶中巧妙的擦肩而过。年轻的镇党委书记呼日查说:“据说这是亚洲最窄、最长的公路,我们也没有具体考证过。”

当越野汽车进入满都宝力格镇地界之后,就会发现路边的草原越往里面越绿,经常能够看到成群的马、牛、羊洒在坡上,牧民悠闲的骑着马跟在后面,胳肢窝里都夹着长长的套马杆。呼日查对此颇为自豪:“我们这是内蒙古最富裕的草原,好多牧民家里有一千多头牲畜。”

路过道森淖尔大队时,在呼日查的指引下,记者看到了姜戎当年插队的放牧点,只是一片空荡荡的草原。原来,牧户们把家都搬到了镇上,只有几个年轻人到这边来放牧。

中午11点半,记者到达满都宝力格镇政府所在地,看到这个镇只有一条街,两旁住着100多户人家,典型的北部边陲小镇。等候在办公室的副镇长宝·朝克图,已经联系好了还住在镇上的三位认识姜戎的老牧民:巴音布日都嘎查71岁的老牧民巴拉沁,道森淖尔嘎查62岁的牧民撒·斯仍,还有当年的著名的猎手朝格吉拉。

在镇东头的巴拉沁家,记者见到了这三位老人。

据巴拉沁回忆,姜戎作为知青下乡到满都宝力格牧场,一直到离开的那些年,满都宝力格的马群最多、狼群也最多,他被安排到当时的道森淖尔大队放牧。由于他不会说蒙语,牧民们也不会说汉语,所以开始交流很少,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个汉族知青,但是大家没什么印象,只知道他经常看书,经常写字,写的什么大家谁也不知道。直到1997年,姜戎打电话联系巴拉沁老人,巴拉沁老人才恍然大悟,原来他当时在写关于狼的书。

谈到《狼图腾》中的故事情节,三位牧民都觉得姜戎写的真实,基本上都是大家当年经历过的。巴拉沁遗憾的说:“1967年到1972年,我们这经常发生狼入羊群的事情,在五六百只羊的羊群里面,给咬死60100个羊,是很正常的。现在,我们这的狼越来越少,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只狼,就是我们给20多岁的孩子们讲那时候关于狼的事情,他们都不相信我们这些父辈说的话了。知道当时咋回事的,就剩下我们这些曾经有过经历的老人们。”

据牧民们回忆说,姜戎当年默默无闻,想不到能写出这么大一部书。

 

草原狼事
 

记者在满都宝拉力镇采访发现,这里很多牧民都读过蒙古语版的《狼图腾》,对于姜戎在书中所写,共同经历让人们有所共鸣。但很多人觉得不够过瘾,还有更多关于狼的故事。

提起《狼图腾》中写的狼极具伪装之能事,做过半辈子猎手的朝格吉拉兴奋地说:“狼天生聪明过人,它毛色能够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色。春季风大,草原上风沙弥漫,狼的毛色就变成灰色;秋季草木枯黄,狼的毛色又变成黄褐色的;等到冬季草原被白雪覆盖时,狼的毛色又变成灰白色。”

当地很多人告诉记者,《狼图腾》写得很真实,牧民都知道狼有一种叼物的本领,跳进羊群后,在不使羊受任何损伤的情况下,就能把羊叼走。狼通常咬住羊的脖子,羊一声也不能吭,再把羊甩在背上跑掉。狼的特别警觉,每次都将草地上捕食猎物或躺卧休息、求爱、哺乳的地方,临走都抓挠、践踏,以抹掉痕迹,迷惑猎人的眼目……

狼经常袭击羊群的时候,当地蒙古牧民们通常要打狼,经验丰富的猎人有很多灭狼的方法。每个牧民家里,通常都要饲养着一种猎犬,放牧时领上猎犬,形影不离。狼来袭击畜群时,机警的猎犬就像离弦之箭冲过去,顷刻间便与其撕咬在一起,牧民趁势前去捕打。

有的牧民下铁铗子捕狼,他们在狼出没的狼道上,挖个浅坑,把铁铗子上满发条,支在浅坑里,然后再用松软的杂草覆盖伪装。这样,狼一旦踩上,钢条劲弹,紧紧夹住狼脚,使其不能自拔,又不能逃脱。

巴拉沁老人说:“我们补狼的时候,通常要骑着马追狼,直到追得它跑不动了,再徒手抓狼。抓狼需要注意,必须从后面抓,突然上去抓住狼的尾巴,再按住脖子,它就没办法了。”原来,巴拉沁当年也是猎手,比朝格吉拉他们还要老一辈,曾经一天连大带小捕杀15只狼,这辈子统共有过四次,共打过多少只狼,他自己也不清楚了。

记者疑惑之际,朝格吉拉解释说:“狼是个奇怪的特性,那就是不会回头,上岁数的老猎人都知道,如果从后面抓住狼尾巴,狼只能从自己裆下回头咬人,因此咬到人的时候很少。”

朝格吉拉回忆姜戎,当年这个瘦弱的知青,在这里跟牧民锻炼了两年,胆量就变大了,就像他后来在书中所写的那样,确实掏过一窝狼崽,养过狼。他说除了养狼,草原上还有种说法,家狗与狼交配产下的狗崽,长大后是狼的天敌。

传说“狼狗”是捕杀狼的“神手”,它的一声吠叫,能使群狼神魂发抖,体力衰减,甚至头痛昏倒。所以,当母狗产下狼崽之后,公狼就会准确无误的跟踪而来,无论如何也要将产下的狼崽收拾掉。牧民们深知“狼狗崽”非同一般,总想方设法加以保护。白天有人看管,夜里则用筐、缸等加以掩护,等过了一年之后,狼就不敢来了。

 

蒙古人与狼
 

当年的满都宝力格,像《狼图腾》中描写的那样,这里经常有很多狼群出没,以至于威胁到了牧业生产。据巴拉沁回忆,那时候狼群袭击羊群,也就十多分钟,就能咬死数十只,甚至上百只羊。

然而,匪夷所思的是,当地牧民并非谈狼色变,恨之入骨。

曾经跟姜戎同在道森淖尔的撒·斯仍说:“我们这的蒙古人,在蒙古语里,从来不把狼直接叫做狼,一般称为‘野狗’,或者‘天狗’,老人们尊称‘成吉思汗的狗’,还有一种说法,亲切的管它叫‘亲戚’。”

谈到这里,巴拉沁意味深长的说:“一只狼不可怕,可怕的是一群狼。没有狼,我们的牛羊不会变得聪敏,猎狗也要变得懒倦的!”在巴拉沁和撒·斯仍这些老牧民看来,狼并不是牧民们的敌人,反而与蒙古人自古以来就有着无法言喻的共生关系。

对于狼与蒙古人的关系,巴拉沁他们并不能说清楚,就引用一句古老的蒙古谚语解释说:“有狼的地方放牧,有石头的地方搭包”。撒·斯仍也认为,这句话里面暗藏着蒙古人与狼的必然联系。

撒·斯仍进而分析说,祖先说的有狼的地方放牧,这辈子放牧的经验已经验证,有狼的地方就有羊群,往往牲畜长势还最好,还没见哪个没狼的草原,畜群繁衍比我们这的好,而有石头的地方,草长的肯定不怎么样,这在告诉后代不能破坏草场。

事实上,满都宝拉格的蒙古牧民并不随便打狼,比如春天母狼怀上狼崽之后,即使遇到狼群袭击,也从不打前面的母狼,总是从后边开始打,因为后边的都是公狼,这样不至于导致狼群灭绝。

在认识姜戎的牧民王殿生家,记者意外得知这里的牧民,仍然保留着古老的天葬习俗。牧民们举行的天葬的时候,都要剥去所有衣物,赤身裸体放置在野外,让狼和鹰吃掉,这样意味着升上天堂。他还说,三天之后,如果家里人发现尸体还在,需要请来喇嘛诵经。

在满都宝拉格镇上,记者转了一大圈,却并没发现一处坟地。后经副镇长宝·朝克图证实,此地确实存有天葬习俗,距离该镇牧户很远的的西南方和东南方,各有一处天葬场。牧民天葬的古老风俗,再次让蒙古人与狼的关系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。

 

“狼图腾”悬疑
 

蒙古人究竟有没有狼图腾?针对这个问题,巴拉沁对记者说:“蒙古语里没有‘图腾’这个词,所以一直也没有‘狼图腾’这个说法。但通过‘天狗’、‘成吉思汗的狗’、‘亲戚’这些尊称,可以看出狼与蒙古人的宗祖有关,从古代就跟蒙古人一起走过来,跟蒙古草原共生。”

狼与蒙古人的宗祖有关,蒙古人又崇拜狼,为什么还要打狼呢?

三位老牧民告诉记者,其中缘由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,只是因为狼吃畜群就打狼,事实上狼经常吃牧民的牲畜,在没有造成直接威胁 的时候,往往能够得到牧民默认,因为这样蒙古人才有足够警觉性,增强畜群自然繁衍生息能力。

至于蒙古人打狼的信仰支持,他们认为是成吉思汗世代就有的一句蒙古谚语:“得同天而崇拜你,有余天而灭杀你。”(原话蒙古语,记者翻译)对于这句谚语,牧民们都认为这是一种隐喻,暗示怎样处理蒙古人与狼的关系,同时感念狼对草原和蒙古人的惠泽。

记者返回乌里雅斯太镇的路上,拨通著名歌手布仁巴雅尔的手机,谈论记者在满都宝拉格镇的见闻。布仁巴雅尔直率说,他看过《狼图腾》这部书,认为这是目前汉语写作草原题材最好的一部文学作品,书中对牧区生活方式以及草原狼描写的非常到位,具有一定的游牧文化内涵。

谈到最近《狼图腾》引发的争议,布仁巴雅尔表示关注:“《狼图腾》通过文学作品将历史文化通俗化没什么不好,我觉得蒙古族有没有‘狼图腾’,这个争论没什么必要,因为时到今日,我还没发现哪个民族的图腾,经过了科学论证,我们在草原生活过的蒙古人都知道,蒙古民族狼崇拜确实存在,如果现在非选一个图腾的话,我还是会选狼。”据他透漏,在这场“纷争”中,没有游牧生活经历就没有发言权,有些兵团里的的知青,在草原上开垦种地没有成功,接触个别牧民就回到了城里,根本接受不了姜戎所写的游牧文化,这还表现出了两种文化相互融洽的缓慢过程。

布仁巴雅尔说,他想到“狼图腾”故地看看,那离他老家呼伦贝尔市的新巴尔虎左旗不远,在他爷爷那一辈,牧民们游牧路线很长,经常到东乌珠穆沁旗,东乌珠穆沁牧民也经常游牧到新巴尔虎,遇上灾年按着蒙古人的传统,都无偿将对方损失的牲畜添补上一些。

 


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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